2023年10月30日 星期一

「霸王道雜之」的統治藝術


  漢宣帝提出的「霸王道雜之」有著深厚的思想淵源。早在先秦時期,圍繞「王道」和「霸道」,儒家與法家兩派便形成了不同的政治學說。一方要求施行仁政、德政,任用精通典籍的士大夫,實現三代的治世;另一方則強調法令的權威,通過組建高效的官僚隊伍,最終富國強兵。雙方的理論鬥爭隨著秦國利用法家「霸道」統一六國而暫時告一段落。

  然而秦二世而亡,根本原因便在於過度倚重法家學說,丟失了民心。此後的漢朝雖然承接秦制,但也不得不尋求調和轉圜之道。不過,漢初「與民休息」的政策根源於黃老之學,「霸王道雜之」的面貌尚不顯著。

  漢武帝是第一個明確以「王霸兼采」「儒法並用」的思想方針施政的漢代帝王,但由於其重用酷吏,以嚴刑峻法對待百姓,僅以儒學裝點門面,未能維持兩者間的平衡,最終給國家帶來巨大的災禍。

  宣帝的「霸王道雜之」正是在總結前代得失後形成的統治方略,他同時任用儒生和文法吏,但更注重提拔有經驗的循吏。宣帝特殊的成長經歷讓他十分瞭解民間疾苦,因此在施政時注意解決民生問題,避免了武帝朝放縱酷吏虐待百姓的弊端。


  「霸王道雜之」,從字面理解即「融合王道與霸道」,那何謂「王道」,何謂「霸道」呢?「王道」是春秋戰國時期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學派提出的主張。孔子目睹東周以降,王室衰微、禮崩樂壞的局面,追懷過去古聖先王的治世,認為執政者只有遵循「王道」的政治理想,方能開闢太平。

  「王道」必須建立在仁政之上,統治者要愛惜民力、復興禮樂,恰如《論語》中所言:「道之以政,齊之以刑,民免而無恥;道之以德,齊之以禮,有恥且格。」只用刑罰震懾百姓,而不以禮樂教化之,便談不上孔子心目中的「王道」。

  孔子的觀點到戰國時又得到孟子的發展。孟子將「王道」與「霸道」明確加以區分,認為「霸道」確實能令國家強盛起來,卻無法真正收服人心,只有「王道」才是實現統一、終結戰亂的必由之路,所謂「以力假仁者霸,霸必有大國,以德行仁者王,王不待大。湯以七十里,文王以百里。以力服人者,非心服也,力不贍也;以德服人者,中心悅而誠服也」。

孟子頗為理想化地認為,「王道」成功與否是不受國力強弱和國家大小左右的。

 與「王道」相反,「霸道」恰恰將國家強盛視為至高法則。春秋時,齊桓公依靠管仲輔佐,使得國力蒸蒸日上,尊王攘夷、存邢救衛,最終成為「五霸」之首。如果說,「富國強兵」在春秋時還僅是諸侯國的可選項的話,那麼,到了兼併戰爭愈趨殘酷的戰國時代,則成了一個生死存亡的大問題,當時以商鞅、韓非為代表的思想家,便將始於管仲的這套「富國強兵」之術加以理論化和系統化,形成了法家學派。

  法家對儒家推崇的「王道」「仁政」嗤之以鼻。韓非認為:「今世皆曰『尊主安國者,必以仁義智能』,而不知卑主危國者之必以仁義智能也。故有道之主,遠仁義,去智能,服之以法。」制定嚴格的法令比空口談仁義更有用,而只有國家強大了才有力量去消滅別人,否則便只能坐以待斃,正如韓非所言:「力多則人朝,力寡則朝於人,故明君務力。」


  法家鼓吹的赤裸裸的「霸道」確實收到了相當的成效,戰國初期,商鞅在秦國開展「變法」,制定並頒布了一系列法令,全面改革秦國的戶籍、土地、稅收制度,乃至計量單位、軍功爵位和行政區劃,把秦國打造成一台運轉不休的戰爭機器。最終,在秦王嬴政的手上,這台機器橫掃東方六國,建立起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王朝——秦帝國。


  可見,自春秋戰國以來,圍繞「王道」與「霸道」已形成兩種各有側重的統治思路,「王道」主張仁政、德政、以民為本,儒家是主要鼓吹者;而「霸道」則主張力政、兵戰、刑名法術,法家是主要鼓吹者。這兩種統治思路對於秦漢政治文化的影響是極為深遠的。


  引自:《歷史的榮耀:中央帝國的時運、鐵血與霸業》,歷史研習社,天地出版社,2020

沒有留言:

張貼留言

背誦《國殤》

中美關稅戰開打,我也開始背誦屈原的《國殤》,《國殤》一開頭就描繪了大戰的激烈,慘酷,氣氛肅殺,楚軍將士視死如歸,令人敬佩。請DeepSeek寫了一首《滿江紅》。文尾所附是一首蘇聯軍樂《不朽的軍團》。 《滿江紅·讀國殤有作》 (DeepSeek作品) 刃卷雲崩,驚回首、旌旗半仆。 ...